夏天的雨水总是倾倒不完的。
江南的废墟总是看不尽的。二十五世纪初,根本不是个友善的年代。不幸,仍有很多孩子在动荡的日子里出生。
曾经呼作春风十里的往日路,小姑娘原已走不出去了。
浓厚如绒的阴云纠集在天,太阳的射线却仍然闯进枯萎的地面世界,快要蒸熟万物。
这个少女很饥饿。这个少女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这个少女很害怕。这个少女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这个少女有腿伤。这个少女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这个少女脏兮兮。这个少女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这个少女衣衫褴褛,也并不顾忌羞耻心了。
这个少女快要晕过去了。她抬起脚,试图继续走下去。
没有力气了。看不清楚了。腿伤发炎的伤口都不疼了。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了。无可奈何地坐下了,麻木地靠在瓦砾堆上。
可是还能流泪。可是还能勉强叫喊。可是还有生存下去的希望。可是还有想念的人。还有梦想没有实现。
不能死。不能死。不能死。不能死。不能死……不能死……
…………
既已不会有他人的怜爱,流泪是最愚蠢的。没有谁在附近了,可以向谁喊叫?身体就要腐坏,希望是毫无意义的念头。
如果没有选择和爸爸妈妈留下来的话,也不会遭到暴徒了……果然还是要撤离到安全区才行啊……这个时代!
梦想——少女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好梦想的了。
…………
不要死。
…………
爸爸,妈妈……嗯……嗯嗯呜呜呜呜……啊——啊啊啊……咳呜呜呜呜啊……哈……
妈,妈……
……妈…呼奶……
……爸……
……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少女的意识忽然清醒了过来。雨停了。云散了。久违的太阳的直射光线似乎反而不那么烫热了。
自己躺倒的废墟来自一座古老的或许有数百年历史的木结构建筑;砖石铺就的街道依稀可辨地经过身边。风从南方源源不断地被神送来,让少女有些释然。
自己快要死了啊。
回光返照吗?
不远的北方,好像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山,在雾雍县城的一片废墟外独自诉说美丽的意义。
好几天都在往自己的肚子里灌雨水,所以不怎么渴,还貌似多活了几天。所以,少女很感激地想再看几眼周围的世界。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步行了上百公里到了这里,也不记得自己为了哪怕多活几秒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。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,她想再多看几眼,不管会不会加速自己的死亡。于是她使劲转动自己的脖子。
“看样子,还活着。可以继续活下去。”
什么声音?少女根本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应该就是所谓的幻听。
可是眼睛也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身旁。原来眼睛也不值得信任了呀,亏自己还想多看几眼。
很快,少女还是,明白了自己遭遇的不是幻觉——可这只把事情指向了另一个坏答案:是暴徒。在这无人区还能有谁呢?大概将死的少女的身体,也是很有收集利用价值的。要是能救个半死不活更好了。
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逃呢?这个时代留着贞操能活命吗?到底为什么呢?本杰明怎么可能还活着呢……
可也不是暴徒。这个体温诡异地高的人给她塞了不知道什么特别苦的药丸,让她沉沉睡去了。再次醒来时,少女已经完全清醒了。就好像自己没被绑架过、没有被砍伤过腿、没有拖着伤腿连夜奔逃一样。
少女恍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——痛!那个又长又大所幸比较浅的伤口还在,那么自己是……
没有感觉到身体被侵犯。
自己是被救了。
不管那人给我吃了什么药,他是什么人,都已经成了救命恩人了。
他就在少女眼前。一样倚靠在另一堆废墟上,少女则被放回她被发现的原处。
少女不知所措,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,竟穿着着那样奇异的衣服,好像是来自古代的使者。还好想起道谢,谈话便从连声道谢开始了。
这个男人竟说,他今年五百一十八岁。
这个男人竟说,他因为被轨道炮击的弹片中暂时无法复原所以来到无人区养伤。
这个男人竟说,少女一定曾经有过某个梦想,还说,既然死也要把这支笔带在身上,就不必在能活下去之后还放弃;还说,等少女的手不再颤抖的时候,就借她录档器用。
这个男人竟说,自己三百多年前曾经在这儿生活过。
这个男人竟说,他不是人类,是妖怪。
这个男人竟说,这战乱的时代是属于人类的序章。这个序章在数百年前就开始了。还说了一大串难记的古代名人的名字。
还说,妖怪的衰落既成了,人类已无眼前之敌。
这个男人竟喋喋不休地反复讲个不停,好像要不久于人世的老太太一样。
这个男人一边养他的伤,一边照顾还只能勉强站起来的少女。每天总能给她带来些吃的,让她的身体不断改善。
少女相信他所说的一切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相信。他所说的一切都像是胡说八道,瞎扯淡。他说出这样乱七八糟的话,就好像一个疯子。但是少女就是相信他,这个叫做上官瑕隐的男人。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法去相信任何别人。
没有过几天,少女决定拿起笔,实现自己小说家的梦想。这作为她的第一部作品,便准备写下这个男人的不普通却又平凡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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